都市佛皇
写字楼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在夕阳下灼灼燃烧,像一座倒悬的金色熔炉,会议室里,空调冷气开得极足,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焦灼与铜臭味,陈默端坐主位,指尖轻轻敲击着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,发出笃、笃、笃的轻响,像某种古老的木鱼声,又像某种冷静的倒计时。
他面前摊开的不是报表,而是一份收购协议,目标是一家濒临倒闭的百年老字号的佛具厂,法人代表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和尚,双手合十,坐在他对面,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一串磨损得油亮的菩提子,指节泛白,旁边是厂里几个愁眉苦脸的老工人,眼神里满是绝望与不甘。
“陈总,这厂子是我们几代人的心血,也是香火传承,您……您不能只看那点地皮啊!”老和尚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陈默抬眼,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,仿佛能穿透一切情绪的迷雾,他没有看老和尚,而是缓缓拿起桌上那尊小巧的鎏金释迦牟尼像,佛像在灯光下泛着温润而疏离的光,他用指腹轻轻拂过佛像低垂的眼帘,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情人脸颊。
“师父,”陈默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压下了会议室里所有的杂音,“佛说,诸行无常,缘起缘灭,皆是定数,您守着这庙,守着这厂,是执,我接手这厂,也是缘,这地皮能建更宏大的庙宇,让更多人看到佛光,何尝不是一种更大的功德?”
他顿了顿,将佛像轻轻放回原位,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。“至于你们,我承诺,工龄买断,按最高标准,愿意留下的,可以到我新开的‘禅意生活馆’去,职位待遇,只高不低,佛法讲慈悲,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商人。”
老和尚和工人们面面相觑,说不出话,陈默的话滴水不漏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看似合理的“慈悲”,他们知道,眼前这个年轻人,这座城市的“佛皇”,一旦决定了的事,就如佛陀的旨意,无人可违,他不是在商量,而是在“渡化”。
陈默,人称“都市佛皇”,这称号并非因为他剃度修行,恰恰相反,他是在红尘万丈的商海中,用最现代、最冷酷的手段,经营着一种名为“佛”的生意,他旗下的集团,涵盖了高端佛具、禅意地产、心灵鸡汤APP、甚至素食连锁餐厅,他将佛法商业化、时尚化、奢侈品化,包装成一种都市精英追捧的“心灵奢侈品”。
他的办公室里没有佛像,却挂着巨幅的泼墨山水,云雾缭绕,意境空远;他不吃斋,却对顶级食材有着近乎苛刻的品味,认为“食禅”也是一种修行;他不打坐,却每天清晨坚持在跑步机上冥想一小时,称之为“动态禅修”,他将佛法的智慧与商战的谋略完美融合,每一步都算计精准,每一次出手都雷霆万钧。
有人说他是“佛商”,是新时代的弘法者,让佛法以更贴近生活的形式走进大众;有人说他是“佛魔”,是披着袈裟的吸血鬼,利用信仰敛财,亵渎了宗教的神圣,但无论褒贬,陈默都置若罔闻,在他眼中,世人皆迷,唯有他,是那个看破红尘,又游戏红尘的“觉者”。
收购案顺利签约,走出会议室,陈默的助理小林凑过来,低声汇报:“陈总,‘觉者’APP的日活又创新高了,下个季度的融资谈判,对方估值已经到了五十亿。”
陈默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,像是欣慰,又像是嘲讽,他抬头望向窗外,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,车流如织,像一条条奔腾的欲望之河,在这条河里,每个人都是挣扎的鱼,而他,是那个撒网的人,也是那个被网住的人。
他拿出手机,点开一个置顶的聊天窗口,屏幕上是一个女人的照片,眉眼温柔,穿着素色的棉麻长裙,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寺庙前,笑容干净得像山间的清泉,那是他大学时的女友,后来出家了,法号“慧心”。
“默,你走的路,太喧嚣了,佛法不在香火鼎盛处,而在清净心间。”慧心最后一次见他时,这样说。
陈默沉默了片刻,手指在屏幕上悬停,最终只发过去一个字:“缘。”
放下手机,陈默深吸一口气,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会议室里佛香的余味,混合着新地毯的塑胶气味,形成一种奇异的、属于这座都市的“佛味”,他知道,他的“佛国”,正在这片欲望的丛林里,一砖一瓦地建立起来,他是皇帝,也是囚徒,他渡化世人,又何尝不被这世间的繁华与执念所渡?
夜色渐深,陈默没有立刻回家,他驱车来到江边,熄了火,坐在车里,静静地看着对岸的璀璨灯火,江风拂过,带着一丝凉意,他从后座拿起一个布包,打开里面,是一尊小小的玉佛,佛像的眉眼,依稀有些像慧心。
他闭上眼睛,没有诵经,也没有打坐,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心脏的跳动,一下,又一下,像极了那木鱼声,沉稳,而空洞,在这座不夜城里,他是佛皇,也是红尘中最孤独的修行者,他的道场,在股市的K线图里,在合同的条款间,在每一个被“禅意”包装的欲望里,而他的“涅槃”,遥遥无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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