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斩虚无
夜幕低垂,古寺如沉入墨池的巨兽,只余檐角风铃摇动,发出清冷孤响,佛殿之内,香火早已断绝,尘埃如细雪覆上蒲团,佛像低眉垂目,却似早已看穿这世间所有徒劳的等待,老僧枯坐于蒲团之上,枯瘦的手指捻动佛珠,珠身光滑,映着殿外透入的微光,仿佛每一颗都凝结了数百年的时光,他双目微阖,心神却如古井微澜,试图在一片空寂中捕捉那传说中的“真如”之境——一个远离尘嚣、不生不灭的终极实在。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这殿内的虚无也一同吸入肺腑,再化作澄澈的禅意呼出,他观想自身如须弥山,巍然不动;他观想心念如虚空,无有挂碍,越是刻意追求这空寂,那“虚无”便如影随形,愈发清晰,它不是空无一物的空白,而是一种黏稠的、无处不在的“无”,它包裹着意识,吞噬着意义,让一切努力都显得像是在泥沼中跋涉,越陷越深,老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那并非尘世的烦热,而是与虚无角力时,灵魂深处泛起的寒意,他忽然感到一阵窒息,仿佛自己正被这无边的“无”慢慢溶解,连“我”的存在都变得模糊不清。
就在这意识即将被虚无彻底吞没的瞬间,殿外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!
那剑声如裂帛,如惊雷,瞬间刺破了殿内凝滞的空寂,老僧浑身一震,猛地睁开双眼,只见一道青影如流星般掠入殿内,带起一阵疾风,吹得尘埃四散,香灰簌簌而落,来人是一名青衫客,背负长剑,身姿挺拔如松,眼神锐利如鹰,扫过殿内陈设,最后定格在那尊低眉佛像之上。
“大师,”青衫客的声音清朗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此间‘空寂’,不过是无声之枷锁;所谓‘真如’,亦是心造之幻影!老和尚,你坐在这里,是想用这死水般的‘无’,去对抗那生生不息的‘有’吗?”
老僧心中巨震,这青年�一眼看穿他苦修的困境,他欲开口辩解,却见青衫客已缓缓抽出腰间长剑,剑身如秋水,映着殿内微光,流淌着冷冽的锋芒,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“有形”与“实在”。
“虚无者,非空也,乃‘有’之墓也!”青衫客一声断喝,身形已如鬼魅般飘起,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惊鸿,直刺向佛像那低垂的眼帘!“若一切皆空,何来因果?若一切皆无,何来慈悲?这佛,这殿,这香火,皆是人心所系,皆是‘有’之显现!你却要将其归于虚无,岂不是要斩断这世间的生机与意义?!”
剑锋未至,那凛冽的剑气已如狂风般席卷而来,吹得老僧衣袂翻飞,心神摇曳,他仿佛看到那剑尖之上,并非指向一尊泥塑,而是指向那无处不在、试图吞噬一切的虚无本身,那虚无并非空无,而是对“有”的彻底否定,是对生命、对情感、对一切存在的终极消解。
“看好了!”青衫客一声暴喝,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,并非毁灭,而是点化!剑尖在佛像眉心轻轻一点,随即剑势一转,如行云流水,在殿内纵横交错,每一次剑光闪烁,都并非斩向实体,而是斩向那弥漫在空气中的“无”——那令人沉沦的空寂,那消磨意志的迷茫,那否定一切意义的绝望。
剑气过处,尘埃被荡开,露出下方清晰的砖纹;香灰被搅动,竟似乎重新焕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;殿外,风铃声不再是孤寂的哀鸣,反而变得清越昂扬,仿佛在为这剑舞伴奏,青衫客的剑,斩断了无形的枷锁,斩破了心造的幻影,更斩向那试图将一切拖入永恒沉寂的虚无之根!
老僧看得呆了,他心中的那片凝滞的“无”,在剑气的冲击下,竟如冰雪般消融,他忽然明白了,真正的“空”,不是刻意的追求与维持,而是历经繁华后的放下,是斩断一切执着后的自在,而虚无,则是对“有”的逃避与否定,是生命最大的敌人。
青衫客最后一剑,收势而立,长剑归鞘,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,他转身看向老僧,眼神已不复刚才的锐利,反而透出一丝悲悯与通透。
“大师,虚无如暗,剑光即明,剑之所向,非为杀伐,乃为守护这世间万‘有’之生机,斩断虚无,并非否定空性,而是要在‘有’中体味真谛,在‘有’中践行慈悲,若无‘有’,‘空’亦失其意义。”
老僧缓缓起身,对着青衫客深深一揖,眼中浑浊尽去,露出久违的清明,他再看向那尊佛像,低眉垂目间,似乎不再是无言的寂灭,而是包容了万有、洞悉了虚实的慈悲与智慧,殿外,夜色渐退,一缕晨曦穿透云层,洒在殿内,也洒在那柄刚刚“斩断虚无”的长剑之上,反射出温暖而坚定的光芒。
剑斩虚无,斩断的是心魔,是迷茫,是对生命意义的否定,当剑光亮起,虚无便不再是不可战胜的深渊,而是被照亮的、可以勘破的迷雾,唯有正视“有”,珍视“有”,在“有”中积极作为,方能真正超越虚无,抵达那如如不动、生机勃勃的自在之境,剑光散尽,但那份斩断虚无的勇气与智慧,已如晨曦般,照亮了修行者的前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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