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江山易主》

江山易主

那场雪下得异常沉静,仿佛要将前朝最后一丝余温也尽数掩埋，紫禁城角楼上的琉璃瓦积了厚厚一层，白得刺眼，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，俯瞰着这座换了主人的皇城，我站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，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，打在脸上，生疼，三个月前，这里还是旌旗蔽日，鼓乐喧天，新皇登基，普天同庆，而如今，只剩下我和几个老迈的前朝内侍，像被遗忘的枯叶，瑟缩在宫墙的阴影里。

“李公公，您说，这江山……真的说换就换了？”一个年轻些的小太监声音发颤，他刚进宫时，还是前朝末帝在位，如今却已侍奉了新主。

我浑浊的眼珠望着那高悬的“正大光明”匾额，匾额是新的，字迹锋芒毕露，与前朝皇帝的温润内敛截然不同，我缓缓开口，声音干涩得像秋风中的落叶：“孩子，这江山啊，从来就不是哪一家的，百姓是水，君王是舟；水能载舟，亦能覆舟，前朝末年，苛政猛于虎，民不聊生，各地烽火四起，这‘易主’，是民心所向，是天命更迭，哪里是几个人的心血来潮就能左右的？”

我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,思绪飘回了那个血色的黄昏，末代皇帝在御书房里，没有怒吼，没有挣扎，只是平静地写下退位诏书，将那枚象征着九五之尊的玉玺，亲手交给了率领大军入城的新统帅，他的眼神里，有无奈，有疲惫，或许还有一丝解脱，那一刻，我明白了，所谓的“普天之下，莫非王土”，在历史的车轮面前，是何等的不堪一击。

江山易主,不仅仅是龙椅上换了一个人，更是无数人的命运就此改写，像我们这些前朝的奴才，便成了最尴尬的存在，新皇“仁慈”，没有赶尽杀绝，允许我们这些老骨头留在宫里，做一些粗活，也算是给了条生路，但宫里的规矩，早已悄然改变，往日里对我们毕恭毕敬的新人，如今鼻孔朝天，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与怜悯，我们像是活在回忆里的幽灵，被这个崭新的时代所排斥。

“看，那就是前朝的李公公，听说伺候过老皇帝。”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，是宫里的新晋女官，正指着我，对身边的同伴说，语气里满是鄙夷，“真是晦气，怎么还不走？”

我佝偻着背,假装没有听见，只是将手中的扫帚握得更紧了些，扫帚划过积雪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，像是在诉说着这无声的屈辱，江山易主，宫墙依旧，但人心早已变了，曾经，我们以为这里是永恒的权力中心，如今才明白，不过是大浪淘沙中的一粒尘埃。

傍晚时分,我独自一人走到了御花园，那里曾经是末代皇帝最爱去的地方，春天赏牡丹，夏天观荷，秋天品菊，冬天踏雪，牡丹园里杂草丛生，荷花池也已干涸，几只寒鸦落在枯枝上，发出“呱呱”的叫声，更添了几分萧瑟，我走到一棵老梅树下，记得那年冬天，末代皇帝曾在这里赏梅，还亲手为我这个老奴斟了一杯热酒，说：“李伴，跟了朕半辈子，辛苦了。”那时的他，眼中还有一丝帝王的温情，只是，那份温情终究抵不过江山的倾颓。

雪,又开始下了，纷纷扬扬，覆盖了满地的枯枝败叶，也覆盖了过往的繁华与落寞，我伸出手，接住几片雪花，它们在我掌心迅速融化，变成一滩冰冷的泪水，江山易主，易的是主，换的是天，但有些东西，或许永远也不会改变，比如这宫墙的巍峨，比如这四季的更迭，比如这历史长河中，无数王朝兴衰的轮回，以及，像我们这些小人物，在时代洪流中的无奈与沧桑。

远处,新宫的钟声响起，雄浑而悠远，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，我默默地转过身，拖着沉重的步子，走向那间属于我们这些“前朝遗老”的小屋，身后，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，又仿佛，一切都已注定，江山易主，故事还在继续，只是，主角，早已不是我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