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斩千劫
《剑斩千劫》
暮色如血,沉沉压在断魂崖顶,风在呜咽,卷起崖边几片残破的旌旗,像是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,燕归一身玄衣,立于崖边,背后是倾颓的王朝,身前是无尽的深渊,他手中长剑“问心”,剑身映着他清癯而冷峻的脸,也映着崖下如潮水般涌来的黑甲铁骑。
“燕归,投降!”敌军统帅声如洪钟,在山谷间回荡,“只要你交出传国玉玺,可封你为王,富贵荣华,不尽不休!”
燕归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落在那柄陪伴了他十年的剑上,剑锷处,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,是三年前护送幼主突围时留下的;剑柄上,缠着的暗红色布条,早已被鲜血浸透,又被风霜磨砺得褪去了颜色,那是他师门唯一的印记。
千劫,何为千劫?是国破家亡的锥心之痛,是兄弟离散的肝肠寸断,是百姓流离的哀鸿遍野,是奸臣当道的颠倒黑白,是这十年如一日的亡命天涯,是此刻四面楚歌的绝境重重,这千般劫难,如附骨之疽,如跗骨之蛆,啃噬着他的筋骨,腐蚀着他的灵魂。
他缓缓抬起手中的“问心”,剑尖直指苍穹,那柄剑,曾是他年少时,师父在演武场上手把手教他握持的轻灵;是他及冠之年,斩下山中猛虎,守护一方安宁的锋芒;也是他身披铠甲,于万军阵前取上将首级的无畏,可如今,剑光依旧,人心已非。
“燕归,你一人之力,如何抵挡这历史的洪流?如何对抗这命运的捉弄?”统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诱惑,“放下那虚无缥缈的忠义,为自己活一次,难道不好吗?”
为自己活一次?燕归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,若只为自己,他何至于此?当年若不是为了护住那象征正统的玉玺,让百姓心中尚存一丝念想,他早已随旧主一同赴死,若不是为了追寻那一线复国的希望,他又何必在这绝境中苦苦支撑?
这千劫,于他而言,何尝不是一种“执念”?执念于家国,执念于承诺,执念于那早已逝去的太平盛世。
“轰隆——”
一声巨响,崖下的铁骑开始冲锋,马蹄踏地,如同闷雷,震得崖顶碎石簌簌滚落,死亡的气息,扑面而来。
燕归深吸一口气,将所有的杂念尽数摒除,他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的,是师父临终前的嘱托:“剑为器,心为本,心若不乱,千劫亦如尘埃;心若先溃,寸兵亦如千钧。”
“问心”剑,问的是谁的心?问的是自己的初心,还是这世道公心?
倏然,他睁开了眼,那双原本深邃的眼眸,此刻竟如寒星般璀璨,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通透与决绝,他不再去看那汹涌的敌军,不再去想那沉重的玉玺,目光所及,只有手中这柄与他相伴了十年的剑。
千劫,劫的是身,更是心,若心为劫所缚,便永世不得超脱;若心能斩劫,则劫亦不过是一场磨砺。
“铮——”
一声清越的剑鸣,划破长空,燕归动了,他没有后退,反而迎着那股死亡的洪流,纵身一跃,如同一只黑色的鹰隼,扑向了那片黑色的海洋。
剑光,在那一刻亮到了极致,不再是单纯的锋芒,而是带着一种焚尽八荒的决绝,一种涤荡污秽的纯粹,它不再是为了杀戮,而是为了斩断,斩断这束缚了身心的千般劫难,斩断这无尽的纷争与痛苦,斩断这令人窒息的宿命!
“剑斩千劫!”
燕归的怒吼,与剑鸣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股无形的气浪,竟让那冲锋的铁骑为之一滞,他的剑,每一挥都带着风雷之势,每一刺都蕴含着不屈之意,血光飞溅,却仿佛映衬着剑身的愈发清亮。
他不知道自己斩杀了多少敌人,只觉得手中的“问心”仿佛与他融为一体,他的意志,便是剑的意志,那些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劫难——国破、家亡、背叛、绝望——在这一剑之威下,都显得如此渺小,如此不堪一击。
这并非神兵利器之威,而是人心不屈,逆天而行之勇!是以凡人之躯,行斩劫之事!
当最后一缕夕阳被夜色吞噬,断魂崖下,已然尸横遍野,燕归浑身浴血,拄着“问心”剑,站在一片狼藉之中,他赢了,暂时击退了敌军,但他知道,这千劫,远未结束。
他抬起头,望着那被乌云遮蔽,却又在云层缝隙中透出微弱星光的夜空,劫波渡尽,前路漫漫,他的剑,斩得了眼前的敌军,斩得了这世道的污浊,却斩不尽人心的欲望,斩不了命运的轮回。
但,那又如何?
燕归嘴角微扬,抹去脸上的血污,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,他将“问心”剑收回鞘中,那剑鞘上,似乎也多了一道新的刻痕,与旧伤交相辉映,诉说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。
千劫之后,仍有万劫在前,但他手中的剑,心中的道,永不会断,他转身,背对着无尽的黑暗,朝着那微弱星光的方向,一步一步,坚定地走去。
剑已出鞘,心亦无悔,此生,便在这斩劫之路上,走到尽头,走到天明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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