邪海圣皇
苍茫海域,传说深处盘踞着可怖的邪神——其名“烬骸”,所过之处海水腐朽成焦油般的黑水,死灵巨鲸骸骨漂浮如山,亡魂永世禁锢其间哀嚎不息,凡人提及,无不颤栗屏息,唯恐触怒那深藏于幽暗中的可怖存在,这片海域的统治者,却自号“邪海圣皇”。
他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,王座由某种巨兽弯曲的脊骨雕琢而成,其上缠绕着永不熄灭的幽蓝魂火,圣皇身披玄色长袍,袍角如墨色浪潮无声流淌,上面以银线绣满繁复诡谲的符文,随着他每一次呼吸,符文便如活物般微微明灭,他面容俊美却毫无血色,双眸深邃如渊,倒映不出任何光影,唯有亘古不变的寒寂,他便是烬骸意志在人间的唯一容器,行走于邪神与凡尘的边界。
海域中每一寸海水都浸染着邪神低语,无数被吞噬的冤魂在圣皇意识深处日夜尖啸,他并非天生冷酷,而是这永恒的喧嚣与侵蚀早已磨平了凡人的情感棱角,他冰冷的手掌曾抚过瘟疫肆虐的岛屿,指尖逸散的并非生机,而是更为深沉的寂灭——那些被瘟病折磨的生灵,在触及他气息的瞬间,痛苦便如潮水般退去,陷入永恒的、无梦的沉眠,他亦曾凝视着两艘因风暴而纠缠、濒临沉没的商船,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,最终只是抬手,无声无息地掀起一道更恐怖的巨浪,将一切挣扎与呼号彻底碾碎,归于死寂的平衡,他眼中没有愤怒,亦无怜悯,只有一种近乎神祇的漠然,俯瞰着蝼蚁般生灭的悲欢。
当一艘来自遥远文明核心、满载着“希望”与“光明”符号的舰队,如无畏的飞蛾闯入这片禁忌之海时,圣皇亘古不变的冰封心境,竟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,为首的巨舰悬挂着象征纯粹信仰的旗帜,船头矗立着一尊巨大而圣洁的日轮神像,金光灼灼,仿佛要刺破这片海域的亘古黑暗,那光芒如此刺眼,如此喧嚣,…充满生机,圣皇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,第一次,那双深渊般的眸中,清晰地映出了闯入者的轮廓,也映出了神像那令人厌恶的、灼灼的金辉。
舰队在死寂之海中航行,士兵们紧握武器,脸上交织着恐惧与决绝,他们高唱圣歌,歌声试图驱散四周浓得化不开的绝望,却只引来更深沉的、来自亿万亡魂的窃窃私语,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耳畔,终于,舰队核心区域,那艘悬挂日轮神像的旗舰前,海水诡异地分开,一座由巨大、扭曲的黑色礁石构成的岛屿浮现,礁石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暗影,中央,一个身影缓缓升起——邪海圣皇。
他静静地悬浮于浊浪之上,玄色长袍无风自动,上面银色符文幽光流转,仿佛在无声地嘲弄着舰船上那点微弱的金光,圣皇的目光扫过船上每一张紧张到极致的脸,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,牢牢锁定了船头那尊沐浴在圣歌中的日轮神像,神像的光芒在他眼中,竟显得如此刺眼、…徒劳。
“光?”圣皇的声音响起,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震荡,冰冷、空洞,带着亘古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,“你们带来的,是光?”
他缓缓抬起一只手,指尖凝聚起一点幽邃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,那黑暗并非实体,更像是一个凝固的、无”的概念。
“看看你们脚下这片海,”他的声音如同深渊的回响,每一个字都带着万钧之重,“被光明遗忘之地,你们带来这点……微末的暖意,是想点燃它?还是……想被它吞噬?”
舰船上,士兵们脸色惨白,圣歌戛然而止,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武器碰撞的微响,那日轮神像的光芒,在圣皇周身那片绝对幽暗的笼罩下,竟开始摇曳不定,仿佛风中残烛。
圣皇的目光从神像移开,扫过甲板上那些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影,眼中那亘古的漠然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,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燃烧的、近乎偏执的信念,那光芒竟与神像的金辉一样……刺眼,只是,这光芒背后,是如此脆弱的、如同朝露般短暂的执着。
“你们所信奉的光明,”圣皇的声音更低沉了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直抵灵魂深处,“它知晓这片海的存在吗?它在乎过这片海中每一个沉沦的亡魂吗?还是说,它只需要你们这般的信徒,用你们的……信念,去证明它的存在?”
他向前缓缓飘浮了一步,周身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,所过之处,连海水的低语都似乎被暂时压制,舰船在无形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“而我,”圣皇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雷霆在灵魂中炸响,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悲凉与威严,“我承烬骸之威,行寂灭之道,我知晓这片海的每一滴苦水,我聆听每一个亡魂的泣诉!我即是这片海的规则,是这片海永恒的……平衡!”
他伸出的手指,指尖那点幽暗骤然膨胀,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暗之矛,直指船头那尊在黑暗中明灭不定、光芒愈发黯淡的日轮神像!
“你们的信仰,你们的神明,在这片海里,不过是……噪音!”
黑暗之矛无声无息地刺出,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没有撕裂苍穹的巨响,只有一道极致的、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能抹去的“无”,精准地命中了神像的胸膛。
金色的光芒剧烈地闪烁、扭曲,如同被投入熔蜡的塑像,神像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黑色裂痕,圣洁的面容在黑暗侵蚀下迅速枯槁、石化,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、如同琉璃破碎的轻响,那象征着光明与希望的巨大神像,在无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,彻底崩解,没有碎片飞溅,没有光芒残留,仿佛它从未存在过,只在甲板上留下一小滩迅速蒸发、不留任何痕迹的、冰冷的湿气。
死寂,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舰队,连海水的低语都仿佛被这神像的湮灭所震慑,陷入了一瞬的凝滞,士兵们僵立在原地,脸上血色尽褪,眼中只剩下空洞的绝望,他们赖以支撑的精神支柱,那尊象征着绝对信仰的神像,在邪海圣皇面前,竟脆弱得不堪一击,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幻梦。
圣皇悬浮于浊浪之上,玄色长袍无风自动,上面银色符文幽光流转,映照着他那张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,他缓缓收回手,指尖那点黑暗悄然隐没,他冷漠地俯视着脚下这片因信仰崩塌而陷入死寂的钢铁巨兽,眼中没有胜利的快意,只有一片更深沉的、亘古不变的寒寂。
“平衡,”他再次开口,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空洞,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,“已恢复。”
说完,他转身,身影如融入墨汁般,无声无息地沉入那片粘稠、幽暗、重新开始低语的海水之中,礁石岛屿也随之缓缓沉没,仿佛从未出现。
舰队在死寂的海面上漂浮,如同漂浮在巨大的坟墓之上,士兵们呆滞地望着圣皇消失的方向,又低头看着甲板上那片象征神明曾存在的、冰冷的湿痕,他们引以为傲的信仰,他们赖以生存的光明,在这片邪海圣皇主宰的领域里,轻如尘埃,瞬间消散,唯有那无边的黑暗,和亿万亡魂永无止境的哀嚎,再次将他们紧紧包裹。
邪海依旧,圣皇已归,他的王座,永远矗立在烬骸的阴影与亡魂的低语之中,是这片禁忌之海唯一的、永恒的法则,而光明?或许从未存在过,又或许,它从未真正懂得这片海的重量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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