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夜幕降临,万鬼来朝
霓虹如血,泼洒在钢铁森林的冰冷棱角上,高架桥上,钢铁洪流永无止境,将城市的心脏挤压得沉重而浑浊,在这座永不入眠的巨兽腹地,夜色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光污染,驱不散真正的黑暗,反而将其淬炼得更加粘稠、深邃,林墨就站在这片粘稠的中央,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在他身后折射出无数扭曲的都市倒影,而他,像一粒投入墨池的沉沙,无声无息,却带着能吞噬光线的寒意。
他并非寻常人,林墨,或者说,在这座城市阴影中被敬畏地称为“鬼尊”的存在,是生者与亡疆之间那道模糊界限的掌权者,当白日的喧嚣彻底沉寂,当最后一抹虚假的温情被钢筋水泥的冰冷取代,才是他真正的主场,无需刻意感知,那些游荡在城市角落、附着在废弃地铁深处、盘踞在自杀者跳下的天台边缘的残念、执念、怨念,便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纷纷涌来,它们形态各异,有的只是一缕带着绝望余温的青烟,有的凝聚成模糊扭曲的人形,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咽,它们在他周围无声地旋转、低伏,像一片臣服于风暴中心的黑色潮汐。
“尊主……”一个细若游丝、带着无尽悲凉的声音在他左侧响起,几乎要被城市的底噪淹没,林墨眼皮未抬,只是微微侧首,一个穿着染血校服的小女孩虚影浮现,身体透明得仿佛随时会消散,脸上凝固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恐惧,她脚下,是城市边缘那条曾经发生过惨烈车祸的铁路桥。
“何事?”林墨的声音平淡无波,像深秋结冰的湖面,不起一丝涟漪。
“冷……好冷……”小女孩蜷缩起来,透明的身体泛起痛苦的蓝光,“那边的铁轨……好痛……他们都在哭……”她伸出枯槁的小手,指向桥下那片被阴影完全吞噬的黑暗,那里,隐约传来无数重叠的、非人的哭泣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。
林墨的目光终于投向那片黑暗,那不仅仅是车祸的现场,更是一个巨大的、被无形怨念污染的“裂隙”,生者的绝望、死者的痛苦、事故本身残留的剧烈能量冲突,共同撕裂了现实的薄膜,让亡疆的碎片渗了进来,不仅污染着环境,更在吸引着更凶戾的存在靠近,小女孩和无数被此处的痛苦吸引而来的、同样弱小的残念,正被这裂隙中散逸的阴气不断侵蚀、同化,最终只会变成纯粹的、充满恶意的怨灵。
“闭目。”林墨命令道,小女孩立刻依言,双手抱头,瑟瑟发抖。
林墨缓缓抬起右手,他的指尖并未触碰任何实体,但空气中却仿佛有墨汁滴入清水,一圈圈肉眼可见的、深邃如渊的黑色涟漪荡漾开来,这涟漪无声无息,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,瞬间压过了小女孩的呜咽和桥下的哭嚎,他向前轻轻一按。
“镇!”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只有一种空间本身被强行压平、揉碎的低沉嗡鸣,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区域猛地一颤,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,无数怨哭声戛然而止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,紧接着,从那片黑暗的“裂隙”中,开始渗出浓稠如墨的黑色物质,它们并非实体,而是纯粹的、高度浓缩的负面能量,这些黑液在空中蠕动、凝聚,最终在林墨面前汇聚成一个扭曲、狰狞的巨大虚影——那是由无数痛苦面孔挤压、融合而成的“聚合体”,是裂隙本身孕育出的凶煞之物。
聚合体发出无声的咆哮,无数张扭曲的嘴巴同时张开,喷吐出足以腐蚀灵魂的阴风,林墨甚至没有移动脚步,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,对着那咆哮的凶物轻轻一握。
“散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,仿佛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道敕令,那只凝聚的黑色巨爪猛地收紧!聚合体发出一声不似任何生物的凄厉尖啸(在灵魂层面回荡),瞬间从核心处开始崩解,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雕,化作无数飞散的黑色光点,又被林墨掌心那片深邃的黑暗彻底吞噬、同化,消失得无影无踪,那处铁路桥下的黑暗裂隙,在剧烈震颤后,终于缓缓平复下来,只剩下冰冷铁轨反射着都市的霓虹光,不再有异象。
做完这一切,林墨甚至没有看一眼恢复平静的桥下,他只是对着依旧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挥了挥手,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她,小女孩身上的蓝光褪去,痛苦的神色舒缓,透明的身体似乎也凝实了一丝,她抬起头,看向林墨,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恐惧,而是一种混杂着依赖和敬畏的光芒,她对着林墨的方向,深深地、深深地鞠了一躬,然后化作一道微弱却温暖的青光,朝着城市深处某个尚未被完全污染的、代表着安宁的“节点”飘去——那里或许是某个生者家中供奉的、未曾熄灭的小小烛光,或许是某个公园里被遗忘却仍散发着温暖回忆的秋千。
林墨看着青光消失的方向,目光落回脚下这片被霓虹包裹的冰冷都市,高楼依旧林立,车流依旧喧嚣,白日里的人们行色匆匆,脸上挂着或麻木或疲惫或虚伪的笑容,浑然不觉在他们脚下的阴影里,刚刚经历了一场关乎“存在”本身的战争,他们更不会知道,他们赖以生存的城市,正被无数看不见的“裂隙”悄然侵蚀,每一次绝望的自杀,每一次刻骨的背叛,每一次无差别的杀戮,都可能成为撕裂现实的刀锋,让亡疆的爪牙探入人间。
他抬起头,望向城市中心那座最璀璨、也最孤独的摩天塔楼顶端,那里,一个由纯粹贪婪和权欲构筑的“巨大裂隙”正在无声地扩张,如同一个贪婪的肿瘤,汲取着这座城市的生命力,散发着足以扭曲现实的邪恶气息,裂隙深处,隐约可见一个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阴影轮廓在缓缓蠕动,它散发的气息,远比刚才的聚合体要古老、深邃、恐怖得多,那是某种沉睡于亡疆深渊的存在,被这都市的“恶”所吸引,正缓缓苏醒。
林墨的眼眸深处,那片永恒的黑暗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,他周身无风自动,衣角猎猎作响,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风暴,那些原本只是臣伏于他脚下的游魂怨念,此刻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主人的战意,更加疯狂地旋转起来,发出尖锐的啸叫,如同千万面同时敲响的战鼓。
夜色,更深了,都市的霓虹在他身后投下巨大而孤寂的剪影,他一步踏出,身影瞬间融入城市的阴影网络,如同水滴汇入大海,又如同黑夜本身在流动,没有惊起一丝涟漪,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绝。
他要去的地方,是那座权力的巅峰,是那座由欲望和绝望浇筑的深渊塔楼,万鬼来朝,并非为了恐惧,而是为了追随他们的王,去涤荡这被玷污的夜空,去面对那即将从亡疆最黑暗的角落里爬出的……未知之敌,都市的脉搏在霓虹下狂跳,而这一次,它的每一次收缩与舒张,都将伴随着亡疆的潮汐,以及那位行走在光明与黑暗夹缝中的——鬼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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