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市佛尊
摩天森林的钢铁枝桠间,车灯如熔岩奔流不息,晚高峰的脉搏鼓动在每一寸压缩的空间里,地铁吞吐着人潮,将无数疲惫的面孔碾过站台,投入地下更深的喧嚣,在这钢铁巨兽的腹地,在这物质与欲望的漩涡中心,一缕檀香正执着地穿透钢筋水泥的壁垒,飘向某个被遗忘的角落——那是一处旧城区深处的小小佛堂,门楣上悬着一块褪色的匾额:“都市佛尊”。
佛堂的主人,法号“明觉”,人称“明觉师父”,他并非古刹深山的出家人,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都市行者,佛堂不大,仅容数人静坐,却也五脏俱全,佛像端坐莲台,法相庄严,下方蒲团旧而洁净,角落里香炉青烟袅袅,不疾不徐,明觉师父年约四旬,眉宇间带着阅尽世事的沉静,眼神却清澈如泉,仿佛能洞悉都市人内心的尘埃,他从不穿繁复的僧袍,只是一身素净的青布衫,在车水马龙的街头,也如同一株安静的菩提,不惹尘埃,却自有清凉。
“都市佛尊”,这个称谓起初不过是邻里街坊戏谑的叫法,后来却渐渐传开,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尊称,人们尊他,并非因为他能呼风唤雨,或有什么神通法力,而是因为他总能在最世俗的烦恼中,给出最直指人心的开示。
曾有一个年轻的创业者阿杰,被合作伙伴背叛,公司濒临破产,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,他满腔愤懑与不甘,冲进佛堂,将一叠账本狠狠摔在桌上,声音嘶哑:“师父!这世道还有公道吗?人心怎么可以这样险恶!”香炉被震得微微一颤,几点火星溅落在蒲团边缘。
明觉师父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起身,拿起一把小扫帚,将那几点火星轻轻扫去,又用湿布仔细擦拭了桌面被账本砸出的水痕,做完这一切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平和:“火,烧了账本,也烧了你的心,灰尘落在桌上,扫去便是;灰尘落在心里呢?”他看着阿杰通红的双眼,“公道不在外境,在人心,你执着于‘他如何对你’,可曾问过自己,‘我如何安放此刻的自己’?”
阿杰愣住了,所有的怒火仿佛被这简单的话语浇熄了一半,他后来常来佛堂,有时只是静坐,有时与师父喝茶聊天,明觉师父从不直接给他出主意,只是讲一些小故事,或是一句偈语,境由心生,境随心转”,放下不是放弃,而是轻装上阵”,半年后,阿杰虽然没能追回所有损失,却重新振作,用积蓄做起了小本生意,虽然步履维艰,眼神却渐渐有了光。
还有一位独居的老太太,子女都在国外,她最怕的就是节日的寂静,每到春节、中秋,她都会拎着一只老母鸡,来到佛堂,非要塞给明觉师父。“师父,您吃,您吃!我一个人也吃不完。”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国外的孙子,说着空荡荡的屋子,眼里满是落寞。
明觉师父总是笑着接过,然后让老太太帮忙择菜、打扫佛堂,一边干活一边听她说话,他会耐心地教老太太用智能手机视频,帮她调试好角度,告诉她:“想孙子了,就看看,跟他们说说话,佛法讲‘当下’,此刻的安心,就是最好的礼物。”老太太渐渐不再那么孤寂,她成了佛堂的常客,不仅自己来,还拉来了广场舞的老姐妹们,佛堂里偶尔也会响起几声爽朗的笑声。
佛堂的香火,因此也愈发旺盛起来,来的有西装革履的白领,为职场焦虑;有愁眉不展的主妇,为家庭琐事烦恼;有迷茫的学生,为未来前程不定,他们带着各自的“业障”而来,明觉师父像个耐心的医生,不给他们开猛药,只是引导他们观照自己的心,他说:“都市节奏快,人心容易浮躁,佛法不是逃避,而是在喧嚣中找到内心的锚点,念佛不是迷信,是念那份清净本心;拜佛不是偶像崇拜,是拜那份觉悟的可能。”
他会在清晨的公园里带着几个居士打坐,呼吸着混着草木清香和汽车尾气的空气,他说:“呼吸之间,即是禅意。”他会在傍晚的街头,看到有人争执,上前轻声劝解,用“和为贵”的道理化解干戈,他甚至会在网上开个小小的账号,分享一些关于如何在生活中修行的短文,标题都朴实无华:《如何在堵车时保持平静?》《面对同事的误解,怎么办?》《学会与自己的情绪相处》。
有人说,明觉师父太“入世”了,不像个出家人,也有人质疑,在这样的环境里谈佛法,是否太过功利?但明觉师父只是淡淡一笑:“佛法在世间,不离世间觉,都市不是道场的对立面,都市本身就是道场,众生烦恼即菩提,哪里需要刻意去寻?”
夜幕降临,都市的霓虹灯亮起,流光溢彩,将天空染成一片迷离,佛堂的灯光也亮起,在一片璀璨中显得格外柔和而坚定,明觉师父坐在蒲团上,闭目合十,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佛光,那光,并不耀眼,却足以驱散人心的黑暗;那光,来自古老的智慧,更来自他对这片土地、这群芸芸众生的深切悲悯与理解。
他不是神,他只是一个在都市丛林中,努力守护着一盏心灯,并试图点亮更多心灯的普通人,但在这片浮躁的都市丛林里,他已然成为了无数人心中那个可以依靠的“都市佛尊”——尊的,是那份如如不动的宁静,是那份悲天悯人的情怀,是那份在红尘中修行的勇气与智慧,香火依旧,青烟袅袅,它连接着天上与人间,也连接着每一个在都市中奔波的灵魂,与那份对安宁与觉悟的永恒向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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