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山如画
这四字悬于高壁,似从亘古流落而来,凝成一幅无声的巨幅卷轴,铺展于人间,它并非仅是笔尖轻巧点染的风景,而是天地间最宏阔也最精微的笔法,将雄浑与灵秀熔于一炉,将瞬息与永恒铸为一体。
江山如画,画的是造化之奇,鬼斧神工,那是“造化钟神秀,阴阳割昏晓”的泰山绝顶,是“黄河远上白云间,一片孤城万仞山”的苍茫边塞,当大漠孤烟直上长空,当长河落日熔金般坠向天际,当三峡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——这岂是人力所能摹写?唯有自然巨灵的腕底,才能挥洒出如此惊心动魄的笔力,于苍茫间见磅礴,于险峻处显奇崛,此等气象,非人力可及,是天地自泼的墨,是山川自赋的魂。
江山如画,画的是岁月之痕,沉郁顿挫,画中并非只有鲜妍明媚,更有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”的孤寂寒江,有“国破山河在,城春草木深”的沧桑悲怆,那斑驳的古城墙,是岁月刻下的皱纹;那荒冢上的萋萋野草,是历史垂落的泪痕,这层叠的沧桑,如古画上氤氲的墨韵,使壮丽山河有了历史的重量与灵魂的深度,它提醒我们,每一寸土地都曾浸透过晨露与血泪,每一道峰峦都曾聆听过战鼓与悲歌,这“画”因此有了呼吸,有了体温,有了千回百转的悲欢。
江山如画,画的是人心之寄,空灵悠远,王维笔下的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”,是洗净尘滓的澄澈;柳宗元笔下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,是遗世独立的孤高,画中景,实则是人心境的投射,当登临绝顶,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云海翻腾,更是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”的豪情;当泛舟赤壁,我们听到的不仅是江涛拍岸,更是“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”的慨叹,江山因人心之寄而有了灵性,人心因江山之壮而得以超拔,画境与心境,早已在千年的诗酒风流中,交融难辨。
江山如画,画的是生生不息,流转不息,它并非凝固的标本,而是流动的乐章,春来江水绿如蓝,夏听蝉鸣噪荷塘,秋看霜叶红于二月花,冬赏寒江雪钓孤舟,四季更迭,是画笔的晕染;万物荣枯,是墨色的浓淡,这画卷在天地间永不落幕,每一刻都呈现着崭新的面貌,每一瞬都蕴含着永恒的生机,它无声地昭示着:生命如斯,流转不息,唯有融入这永恒的律动,方能寻得存在的真谛。
凝视这“江山如画”四字,我们不仅是在看一幅风景,更是在叩问一种存在,它以最精炼的墨痕,承载了天地之阔、岁月之深、人心之幽、生命之动,这幅巨画,永远在天地间铺展,在人心底珍藏,而我们,既是这画中微渺的过客,亦是执笔蘸墨、续写这无垠画卷的——永恒读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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