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落梧桐
高梧百尺接云烟,栖得鸾鸟不计年。 世人皆知凤凰非梧桐不栖,却不知梧桐亦因凤凰而贵,这株古桐生长在江南水乡的深院之中,虬枝盘曲如龙,碧叶遮天似盖,年复一年地在时光里沉默着,直到那个落雨的黄昏,一只翅膀染血的凤凰跌落在它的根旁。
凤凰的羽毛在暮色中泛着破碎的光,金色的翎羽沾满泥泞,那双曾看过沧海桑田的眼睛里,盛满了未曾有过的疲惫,它并非败于猎人的弓箭,而是逃离了九重天上的金碧辉煌——那里的祥云太过沉重,瑞气太过压抑,连呼吸都需计算着分寸,当它终于振翅挣脱仙班的束缚,便如流星般坠落凡尘,恰好撞进了这株梧桐的怀抱。
梧桐的叶片轻轻颤动,像是在为这陌生的来客拂去身上的尘埃,凤凰的伤口渗出血珠,滴落在老桐的根须上,竟生出细碎的荧光,它开始明白,所谓"非梧不栖",并非凤凰对梧桐的挑剔,而是梧桐对凤凰的懂得——这株历经风霜的古树,根系深扎在尘世的泥土里,枝叶却始终向往着高处的天空,它懂得凤凰的骄傲,也理解凤凰的疲惫。
从此,深院里便多了一幅奇景:白天,凤凰在梧桐的枝头引吭高歌,歌声里有朝阳的温暖,有流云的自由;夜晚,它收拢翅膀栖在枝桠间,月光透过叶隙洒在羽毛上,仿佛给凤凰披上了银纱,而梧桐呢?它似乎也因这神鸟的到来而焕发了生机,新抽的枝叶更加繁茂,连年轮都仿佛在悄悄诉说古老的传说。
院中的老仆人常说,这株梧桐和凤凰,是彼此的劫数,也是彼此的救赎,凤凰本是天上的神祇,却因厌倦了规矩方圆而甘愿坠落;梧桐本是凡间的草木,却因承载了凤凰的栖落而获得了灵性,它们的相遇,打破了神与凡的界限,让高高在上的神鸟学会了在泥土中扎根,让沉默寡言的古木懂得了向天空倾诉。
后来有风水先生路过深院,看到梧桐上的凤凰,惊得连连后退:"此乃凤落梧桐之象,主大吉大利,然凤非久落之物,恐有离别之期。"院主人闻言只是淡然一笑,每日依旧按时添食换水,从未有过半分强留。
又是一个落雨的黄昏,凤凰站在梧桐最高的枝头,望着天边翻涌的云层,它的羽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光彩,眼中却多了几分不舍,老桐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,像是在低声挽留,凤凰终于展翅,它没有飞向九重天,而是盘旋三周,将一滴鲜血滴落在梧桐的心上,然后向着远方的青山飞去。
从那以后,深院里的梧桐依旧郁郁葱葱,只是每到黄昏,枝头总会传来一声声清越的鸣叫,仿佛在诉说着那个关于凤落梧桐的传说,而世人也渐渐明白,有些相遇,不是为了永恒的相守,而是为了教会彼此如何飞翔——凤凰教会梧桐仰望天空,梧桐告诉凤凰扎根大地,它们的灵魂,早已在时光里交织成了最美的诗篇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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