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椅上的孤峰与尘寰的微光
龙椅上的孤峰
紫禁城的琉璃瓦在盛夏的烈日下折射出冷硬的光,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,悬在九重宫阙之上,李烨坐在龙椅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蟠龙纹路——那龙眼嵌着黑玉,幽深得能吸走所有光亮,像极了他自己眼底的墨色。
二十岁登基,至今八年,他见过太多血:前朝的遗老在午门外磕头求饶,额前的血洇在青石板上,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花;伴读的太子党在东宫密谋,被锦衣卫拖出去时,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;就连他最宠爱的妃子,家族涉谋逆,那日穿着素白寝衣跪在雨里,求他看在往日情分上饶她族人,他却只听见雨打芭蕉的声响,冷冷吐出个“斩”字。
“帝心即天心。”这是太傅在他小时候说的,可天心是什么?是天边的云,聚散无常,还是脚下的土,沉默厚重?他如今坐在权力的顶端,俯瞰着万里河山,却总觉得那河山是一张巨大的网,而他,是被网在中央的孤鸟,夜里常梦不到人,只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里,四周都是哭声,却分不清是谁在哭。
御案上的奏折堆成小山,边关的战报说粮草不足,南方的水患说流民四起,户部尚书跪在地上磕头,说国库已空,他批了“拨内帑”,又批“赈灾银”,朱笔落下时,墨水在纸上晕开,像一滴血,他知道,这些“银”都是从百姓身上刮来的,可他又能怎么办?这天下,是他的天下,也是他的枷锁。
尘寰的微光
李烨从未想过,自己会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听见那样纯粹的笑声。
那日他批奏折累了,信步走到御花园,听见假山后有孩子的嬉闹声,混着鸟鸣和风声,像一缕阳光照进了冰窖,他屏退了太监,悄悄绕过去,看见几个小太监在追着一只蝴蝶跑,其中一个约莫十二三岁,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,却跑得最快,弯腰去抓蝴蝶时,衣摆掀起来,露出腰间一块不起眼的木牌。
“小安子,慢点跑,别摔着!”另一个小太监喊。
被唤作“小安子”的孩子回头一笑,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没事儿!我娘说过,跑得快,才能抓到好运!”
李烨怔住了,他见过太多笑脸——大臣的谄媚,妃子的娇媚,宫女的媚笑——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笑,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,没有一丝杂质,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,小太监们吓得立刻跪下,头埋在地上发抖。
“起来吧。”李烨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你叫什么?”
“回万岁爷,奴才叫安子。”小安子抬头,眼睛亮晶晶的,像落满了星星,“奴才负责给御花园的花浇水,还会给鸟儿喂食呢!”
李烨看着他那双满是泥点的手,忽然问:“你在这里,开心吗?”
小安子愣了一下,重重地点头:“开心!比在家的时候开心,我娘以前总说,皇宫是金子做的,可奴才觉得,皇宫里有花有鸟,还有你们这些兄弟,比金子还暖和。”
那天,李烨在小安子那里坐了很久,听他说给月季花浇水时要浇根,听他说给画眉鸟喂小米时要先吹口气,听他说晚上偷偷在房顶数星星,数着数着就睡着了,临走时,李烨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——是他登基时母后给的,上面刻着“永固”,他从未戴过——递给小安子:“拿着,别告诉别人。”
小安子接过玉佩,眼睛瞪得大大的:“这……这太贵重了!”
“就当是……你给朕浇花的赏赐。”李烨转身离开时,听见小安子在背后小声说:“万岁爷,你笑起来好看。”
他摸了摸自己的脸,才发现自己竟在笑,原来,笑是会传染的,就像小安子手里的蝴蝶,轻轻一扇翅膀,就能让心里的冰化开一点。
帝心的温度
从那天起,李烨常去御花园找小安子,有时看他浇水,有时听他说话,有时就只是坐在一旁,看他和其他小太监打闹,他发现,小安子虽然只是个底层太监,却懂得很多东西——他知道哪种草药能治咳嗽,知道哪种鸟的叫声最好听,知道哪里的石头晒着最暖和。
有一日下大雨,李烨正在批奏折,忽然听见外面有小太监喊:“万岁爷!安子病了!”
他扔下朱笔,披着雨衣就跑到了小安子的住处,那是一间破旧的小屋,窗户纸破了几个洞,冷风呼呼地往里灌,小安子躺在硬板床上,脸色通红,嘴里说着胡话,李烨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烫得吓人。
“太医呢?!”他回头吼道。
“万岁爷,太医说……说安子是风寒,开点药就好了……”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,哆哆嗦嗦地说。
李烨没说话,脱下自己的龙袍,盖在小安子身上,又坐在床边,用袖子给他擦汗,窗外的雨声很大,但他能听见小安子的呼吸,渐渐平稳了。
第二天,小安子醒了,看见李烨坐在旁边,吓了一跳:“万岁爷,您怎么在这里?”
“你病了,朕来看看。”李烨递过一碗药,“快喝了。”
小安子接过药碗,咕咚咕咚喝完,抹了抹嘴:“谢谢万岁爷,奴才没事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
李烨看着他,忽然问:“安子,你怕朕吗?”
小安子想了想,摇摇头:“怕呀,可万岁爷您是好人。”
“好人?”李烨笑了,“朕杀过很多人。”
“可您也救了奴才呀。”小安子认真地说,“奴才娘说过,人都是有两面的,就像月亮,有圆有缺,但都是同一个月亮。”
李烨愣住了,他第一次觉得,原来“帝心”不是冰冷的权力,也不是绝对的善恶,而是像月亮一样,有光,也有影;有暖,也有凉。
从那以后,李烨变了,他开始减少刑罚,重用贤臣,甚至亲自去民间体察民情,他看见卖豆腐的老奶奶因为苛捐杂税而愁眉不展,便免了她的税;他看见边关的士兵因为粮草不足而挨饿,便下令户部优先供应军需,他渐渐明白,所谓“天下”,不是龙椅上的风景,而是千千万万个像小安子一样的人,是他们的哭声、笑声、汗水,构成了这万里河山。
天下归心
三年后,天下大治。
边关的战报捷报频传,流民得到了安置,国库也渐渐充盈,大臣们在朝堂上赞颂李烨是“明君”,百姓们称他是“青天”,他坐在龙椅上,看着下方跪拜的人群,忽然想起小安子——如今小安子已经长大了,被提拔为御花园的总管,还是爱笑,还是喜欢给花浇水,还是会在晚上数星星。
那日,李烨又去了御花园,小安子看见他,立刻迎上来:“万岁爷,您看,今年的月季开得特别好,都是奴才每天用心浇水的!”
李烨笑着点点头,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糖——是小安子以前最爱吃的麦芽糖,他特意让御膳房做的。
“万岁爷,您怎么……”小安子接过糖,眼睛亮晶晶的。
“给你的。”李烨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地说,“安子,朕谢谢你。”
小安子愣住了,随即笑了,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万岁爷,不用谢,您是明君,天下人都该谢您。”
李烨摇摇头:“不,是天下人,教会了朕什么是‘帝心’。”
夕阳西下,紫禁城的琉璃瓦被染成了金色,像一缕缕温暖的阳光,照在君臣的身上,也照在这片承载了无数人梦想的土地上,李烨知道,帝心天下,不是掌控天下,而是守护天下;不是孤峰上的冷月,而是尘寰里的微光——那微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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