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巅天君
九霄云外,悬浮于万丈金光之上的凌霄宝殿,终日被缥缈仙雾缠绕,殿内玉阶光润如流水铺就,仙乐渺渺似从天际传来,仙鹤优雅舒展双翅,在祥云间自在盘旋,这里便是云巅之境,传说中天君所居的圣域。
天君端坐于高广宝座之上,身披一袭由朝霞暮霭织就的云纹帝袍,那袍角轻轻拂动,便似有流云舒卷生灭,他容颜清癯,双目深邃如蕴含无尽星河,既沉静如亘古不化的玄冰,又蕴藏着能令万物生灵俯首的威严,凡尘间的帝王将相,纵然拥有生杀予夺的权柄,在此刻也只能屏息凝神,不敢抬头直视那宝座之上如亘古磐石般岿然的存在——那是统御三界、执掌乾坤的天君。
然而这至高无上的权柄,亦是无法挣脱的沉重枷锁,天君的目光时常穿透殿宇的琉璃瓦,投向那遥远、渺小却又鲜活的人间烟尘,他见过凡尘最炽热的欢愉与最悲切的哀恸,也曾听闻那深宫幽怨中低泣的宫女,或于边关冷月下思念故乡的戍卒,天君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玉扶手,那指节修长而有力,却仿佛在虚空中捕捉着什么,人间烟火气袅袅升腾,于他而言,隔着千重云与万重天,是永远无法真正触及的幻影,每一次玉帝旨意传下,或是天规律条新定,都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,激荡起他心湖深处无声的涟漪,他深知,这云巅之上的每一道纶音,都可能在人间掀起滔天波澜,或终结一段悲欢离合,或改变无数人的命运轨迹,这份孤独的重量,远比三界灵物更沉,压得他肩头微不可察地塌陷下去。
一日,天君于殿中静思,忽有仙官急报,称人间某处突发大旱,赤地千里,哀鸿遍野,天君眉峰微蹙,挥手召来一面能映照万方的水镜,镜中焦土龟裂,枯槁的禾苗在灼热阳光下奄奄一息,百姓面黄肌瘦,在龟裂的大地上绝望地挖掘着每一滴可能的水源,那画面如此真实,仿佛焦灼的空气已穿透云层,灼痛了他的面庞,他长久地凝视着水镜,殿内仙乐依旧悠扬,祥瑞依旧氤氲,可那镜中人间惨状,却如最锋利的芒刺,深深扎入他心底最柔软处,他缓缓闭目,再睁开时,眼底深处那片星河深处,似乎有微光在无声破碎,殿内一片死寂,唯有仙鹤偶尔一声清唳,划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静,更衬得宝座之上那身影,孤绝如万仞雪山之巅的一株寒松。
天君缓缓抬手,指尖凝聚起一点璀璨如星河核心的清辉,那光芒并不刺眼,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、抚慰万物的力量,仿佛能将云巅之上所有的清冷与孤寂都融入其中,他指尖微颤,那点清辉便如一颗蕴含生机的星辰,倏然坠落,穿透九重云障,直指那片焦灼的大地,殿内仙官与侍从们屏息凝神,目光追随那点微光,眼中映照着它离去的轨迹,也映照着天君此刻凝注于虚空的面容,那面容上,惯有的威严与疏离悄然淡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悲悯的、属于凡人的专注与期盼,他不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天君,他亦是在这无边云海之上,遥遥牵挂着苍生冷暖的孤独守望者。
清辉没入人间焦土的刹那,天君指尖微微一顿,他仿佛听见了那片干裂大地深处,传来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叹息——那是土地在久旱后的呻吟,亦是无数生灵无声的祈愿,这叹息穿透了云海的阻隔,直抵他心间最深处,与那点清辉的坠落产生了奇异的共鸣,他端坐于云巅宝座之上,身姿依旧挺拔如松,帝袍流云无声,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此刻却清晰地倒映出人间烟火升腾的暖意,与那片焦土上即将萌发的新绿,原来真正的云巅,并非仅在于这九霄之上的孤绝与威严,更在于那份俯瞰苍生时,心间那片永不枯竭的、对人间悲欢的深刻体察与无言担当,天君的目光,穿透了云海,温柔地落向那片他曾遥望千遍的凡尘——那里,有他至高权柄的源头,亦有他灵魂深处永恒的归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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