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破空灵
群山环抱,古寺隐于深林之间,晨钟暮鼓之外,唯余风声簌簌,松涛阵阵,寺中后山,有一石坪,青石冰冷,早已被岁月与无数剑客的汗水浸润得光滑如镜,此地,便是“问心台”,亦是无数剑客叩问剑道、寻求突破之所。
李玄一便是这众多剑客中的一个,他负剑而来,已在寺中苦修三载,他的剑,名“秋水”,剑身清冽,如一泓秋水,寒光内蕴,这三年来,他将师门所授剑法练得炉火纯青,每一招每一式,都精准无比,力量十足,他心中却始终有一层隔膜,看得见,摸不着,如同一层薄雾,阻碍着他迈向更高的境界,师父常说:“剑至极致,不在形,而在意;不在力,而在灵。”李玄一深以为然,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。
这一日,他又在问心台上练剑,秋水剑在他手中,时而如灵蛇出洞,迅捷无匹;时而如猛虎下山,威势磅礴,剑招精妙,劲力十足,却始终少了一丝什么,是“灵”?是“意”?李玄一心中烦躁,剑势渐乱,最后一剑刺出,力道用得稍过,剑尖“铛”的一声,竟在青石上刺出一道浅痕,他却毫无所觉,只是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剑,眼神中满是迷茫与不甘。
“剑有形,心有境,形固重要,境为根本,汝之剑,有形有力,却无境,故无灵。”
苍老而平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李玄一猛然回头,只见寺中那位不言不语、终日侍弄花草的老僧不知何时已站在台边,老僧面容慈祥,双目却清澈如水,仿佛能洞察人心。
李玄一连忙躬身:“弟子愚钝,请师父指点。”
老僧微微一笑,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:“你看那山,巍峨雄壮,却任风云变幻,来去自如,你再看那潭,清澈见底,却能映照日月,容纳百川,剑道亦然,空,方能容;灵,方能动,汝之剑,太满,太实,故而僵化,难以‘破空’,何以‘生灵’?”
李玄一若有所思,又问:“何为‘空灵’?”
老僧不语,只是弯腰拾起一片落叶,轻轻放在李玄一面前的青石上,他从李玄一腰间抽出“秋水剑”,递还给他:“以剑,抚叶。”
李玄一不明所以,依言将剑横置于落叶之上,剑身微倾,仅以剑脊轻触叶片,他运起内力,却只觉剑身轻颤,那片落叶竟被剑气激得翻了个滚,并未如他所愿般静止不动或被剑气托起。
“心随笔走,意随剑生。”老僧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汝之心中,仍有‘斩’之念,‘破’之意,空灵之剑,非为杀戮,而为沟通,沟通天地,沟通自身,汝当以剑为笔,以心为墨,在‘空’之境中,书写‘灵’之篇章。”
李玄一闭上双眼,摒弃心中一切杂念,不再去想剑法的招式,不再去想力量的强弱,他只专注于手中的剑,专注于那片微不足道的落叶,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垠的空间,没有过去,没有未来,只有此刻,只有手中的剑,和眼前的叶。
渐渐地,他感觉到手中的“秋水剑”仿佛变轻了,变活了,它不再是一把冰冷的兵器,而是他手臂的延伸,是他心的一部分,他能感觉到剑身的每一次细微震颤,能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气息,问心台上的青石,远处的松涛,乃至整个山林的脉动,仿佛都与他的剑产生了共鸣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招,没有凌厉无匹的剑气,李玄一只是缓缓地移动着剑尖,剑脊轻柔地拂过落叶,落叶竟如有了生命般,在剑身上轻盈地旋转、起舞,不曾滑落,更不曾破碎,那一刻,时间仿佛静止了,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片落叶,这柄秋水剑,和这颗空明澄澈的心。
“这就是……空灵?”李玄一心中豁然开朗。
他猛地睁开双眼,眼中不再有迷茫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,他手腕一抖,秋水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,剑光如水银泻地,却无半分锋芒毕露之态,剑招随心而动,意到剑至,时而如行云流水,飘逸洒脱;时而如古井微澜,深沉内敛,每一剑刺出,都仿佛能划开空间的束缚,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动与韵律。
“铛!”
李玄一收剑而立,剑尖指地,剑身兀自轻鸣,再看那片落叶,已静静地落在剑锷之上,叶尖一滴露珠,正欲滴未滴,晶莹剔透。
老僧满意地点点头,缓缓说道:“剑破空灵,非破外物,乃破心中之执念,破境界之壁垒,当汝心至空,意至灵,则剑之所向,无往不利,无所不能,此谓‘剑破空灵’。”
李玄一对着老僧深深一拜,再抬头时,目光已变得无比坚定,他知道,自己的剑道,从此将踏入一个全新的境界,秋水剑虽仍在,但剑中之意,已破空灵,直指本心,山风依旧,松涛依旧,但问心台上的青年,已然不同,他的剑,将带着这份空灵,去追寻更高远的天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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