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破瀚澜
瀚澜海,无涯无际,波涛如远古巨兽沉睡时起伏的脊背,在月光下幽幽泛着青黑色的冷光,世代栖居在海岸的渔人,只敢在近海处撒下渔网,传说那深不可测的海心,有上古的凶兽蛰伏,偶尔掀起滔天巨浪,便是它在翻身,要将一切渺小吞噬殆尽。
没有人相信,在这片令人心悸的瀚澜深处,竟真的矗立着一座被遗忘的孤岛,岛身被万年海浪侵蚀得嶙峋狰狞,如同被巨斧劈削过一般,终日被翻滚的浓雾缠绕,雾中隐约可见残破的巨石轮廓,像无数沉默的巨人骸骨,岛上唯一的建筑,是一座早已倾颓的古老神庙,仅剩几根巨柱在咸腥的风中兀立,支撑着一片破碎的穹顶,穹顶之下,并非供奉神明,而是深不见底的渊薮——那便是瀚澜之眼,传说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。
阿礁,一个皮肤被海风和烈日打磨成古铜色的年轻渔夫,是唯一敢于在风暴间隙,驾着小舟靠近那座雾岛的汉子,他的目光,总被那神庙废墟深处、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所牵引,村中老人浑浊的眼里满是警告:“阿礁,那是被诅咒之地,瀚澜之眼会吸走人的魂魄!”阿礁只是沉默地修补他的渔网,指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,眼神却像礁石般坚定,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低语,如同海潮拍岸,日夜不息——那深渊里,锁着他父亲未竟的执念,以及一把只存在于古老歌谣中的剑。
十年前,他的父亲,村里最强悍的舵手,为追寻传说中的“破澜之剑”,驾船驶入了那片浓雾,从此再未归来,只在他失踪后的小屋里,留下了一幅用炭笔粗糙描绘的孤岛草图,和一句潦草的遗言:“剑在渊底,心为引,破澜者,当承其志。” 阿礁抚摸着粗糙的纸面,指尖下的墨痕仿佛带着父亲最后的体温与不甘,他不再是那个只满足于捕获肥鱼的少年,他的渔网里,装满了对孤岛的;他的小舟,载着父亲未竟的航向。
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阿礁将小舟系在雾岛外围一块突出的礁石上,他腰间别着父亲留下的短刀,背上紧捆着绳索,另一端牢牢系在船上,浓雾像冰冷的湿布,裹得人喘不过气,咸腥的海风卷着细碎的浪沫,抽打在脸上,他深吸一口气,推开神庙那扇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、腐朽不堪的巨门,踏入其中。
神庙内部空旷得令人心悸,只有穹顶破洞处漏下的微弱天光,勉强照亮飞扬的尘埃,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如同金属锈蚀般的陈旧气息,他踩着布满滑腻苔藓的地面,一步步走向深渊之眼,那是一个直径数丈的巨大圆形裂口,边缘犬牙交错,向下望去,只有一片令人眩晕的、绝对的黑暗,仿佛连接着地心。
阿礁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,微弱的火光在深渊边缘跳跃,映照出他年轻却异常坚毅的脸庞,他深吸一口气,将绳索在腰间再系紧一圈,纵身一跃,坠入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。
下坠的过程漫长而惊心,风在耳边凄厉地呼啸,火折子的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,只能照亮身侧嶙峋的岩壁,不知过了多久,身体猛地一震,落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水中,水底漆黑一片,唯有他手中的火折子,在幽暗的水中投下一圈摇曳的光晕,照亮了无数巨大的、形态怪异的沉船残骸,像史前巨兽的骨架,静静躺在深海的淤泥里,这里,是瀚澜之墓,无数航行的终点。
阿礁奋力划水,避开那些缠绕的破烂船帆和狰狞的船骨,他循着父亲遗图中模糊的标记,在海底的巨石和沉船间穿行,水流湍急,冰冷刺骨,压迫着他的胸膛,就在他几乎要被黑暗和绝望吞噬时,前方幽暗的深处,一点微弱的、冰冷的蓝光,穿透了浑浊的海水,如同黑暗中睁开的一只巨眼。
他心中一凛,拼尽全力朝着那光源游去,蓝光越来越亮,最终在一块巨大的、形如盘龙的黑色礁石基座前显现,那基座上,赫然插着一把长剑!剑身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如渊的暗蓝色,剑格处雕刻着繁复的海浪纹,正中央镶嵌着一颗幽蓝的宝石,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光芒,正是那指引他的光源,剑身并未完全没入礁石,而是留出半尺剑柄,上面缠绕着细密的暗绿色海藻,如同凝固的泪痕。
阿礁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握住了那冰冷的剑柄,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从掌心涌入,沿着手臂蔓延至全身,驱散了刺骨的寒意,他用力一拔!
“嗡——”
一声低沉悠远、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响起,剑身离石的刹那,那颗镶嵌的宝石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蓝光,如同海中升起的第二颗星辰!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数十丈的海域,那些沉寂千年的沉船残骸在光线下竟显露出奇异的纹路,仿佛被唤醒,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感,顺着剑身汹涌灌入阿礁的四肢百骸,那不是蛮力,而是一种与整片瀚澜海洋相连的、深沉而古老的意志。
“破澜之剑……”阿礁低声念出父亲歌谣中的名字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,他挥舞长剑,剑锋划过海水,没有激起水花,只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、被蓝光斩开的轨迹!剑尖所指,前方汹涌的水流竟自动分开,让出一条清澈的通道,剑气所及,缠绕在剑身的海藻寸寸断裂,消散于水中。
他握紧长剑,心中再无迷茫,父亲未竟的航向,他来续写;瀚澜的凶险,他来破开!他不再下潜,而是顺着开辟出的水道,向着海面,向着那片属于他的天空,奋力回游,剑光如龙,在他身前开路,照亮了归途,也照亮了他眼中燃烧的、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。
当阿礁破水而出,重新踏上那座雾岛神庙的废墟时,天边已泛起鱼肚白,浓雾在破澜之剑的蓝光映照下,竟如同冰雪般消融退散,他站在深渊之眼边缘,俯瞰着下方因剑气而暂时平息的汹涌暗流,手中的长剑依旧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蓝光,仿佛将整片瀚澜的呼吸都握在了手中。
他抬起头,望向东方海平线上喷薄而出的朝阳,金色的光芒洒在剑身上,与幽蓝的宝石光芒交相辉映,映亮了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,瀚澜海依旧广阔无垠,波涛依旧翻涌,但此刻,在阿礁眼中,那不再是吞噬一切的凶兽,而是等待被理解、被征服的壮阔舞台。
剑破瀚澜,破开的不仅是深海的迷雾与巨浪,更是命运设下的枷锁与恐惧,这把剑,从此有了新的主人,新的传说,将在无垠的波涛间,刻下属于阿礁的航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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