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剑啸群佛》

《剑啸群佛》

当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地平线,将天边烧成一片血色的熔金，古寺的铜钟也悠悠敲响了第九下，钟声浑厚，在暮色四合的群山间回荡，惊起了檐下的几只寒鸦，这日日的暮鼓钟鸣，却未能平息今日古寺中的异样，方丈静安大师端坐于大雄宝殿的莲台之上，双目微阖，手中捻动的佛珠却停在了半途，指尖微微泛白，殿下，十八罗汉金身肃立，本该是慈悲庄严之态，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，竟似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。

“阿弥陀佛……”静安大师叹息一声，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沉重，“尘缘未了，业障自生，纵是金身罗汉，亦难逃此劫。”

话音刚落,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！那剑声如龙吟九天，尖锐而充满穿透力，瞬间撕裂了古寺的宁静，也仿佛刺破了殿中那无形的压抑，紧接着，是“轰”的一声巨响，殿东侧的一扇朱红大门竟被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中劈开，木屑纷飞中，一个身影逆光而立。

来人一袭青衫,身形挺拔如松，背负一柄长剑，剑鞘古朴，无任何纹饰，却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暗的光芒，仿佛蛰伏的猛兽，他面容冷峻，眼神如寒星，扫过殿中众人，最终落在了莲台之上的静安大师身上。

“静安大师，三年前，你率少林僧众围剿我‘孤剑山庄’，血染山门，三百余口，无一幸免！”青衫男子声音冰冷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，带着刻骨的恨意，“我来索命！”

静安大师缓缓睁开眼,目光深邃如古井，看着眼前的男子，眼中并无太多惊讶，只有一丝悲悯：“痴儿，冤冤相报何时了？你山庄之事，确是少林弟子行事过激，贫僧已严惩相关负责人，但你今日持剑闯山，大开杀戒，与那些屠戮你山庄的狂徒何异？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啊！”

“成佛？”青衫男子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，他猛地拔出背后的长剑，刹那间，剑光大盛，整个大殿仿佛都被这锋锐无匹的剑气照亮！剑身如一泓秋水，却又带着凛冽的杀意，映照出他眼中燃烧的火焰，“我父兄的血，我山庄的冤魂，岂是几句‘阿弥陀佛’就能化解的？我便要以这手中之剑，问一问这诸天神佛，何为公道！何为慈悲！”

话音未落,他身形一动，如离弦之箭，直扑莲台，剑尖所指，正是静安大师的眉心！

“阿弥陀佛，善哉善哉！”殿两侧的罗汉像是被这股杀机惊醒，金身微动，竟同时睁开了双眼，射出两道金光，原来，这些罗汉早已被青衫男子身上的怨气所引，心魔滋生，竟与他体内的戾气产生了共鸣，此刻竟要联手对付静安大师！

“来得好！”青衫男子不退反进，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，剑尖颤动，竟似生出朵朵剑莲，莲瓣旋转，带着无孔不入的剑气，既攻向静安大师，又挡住了那些罗汉眼中射出的金光。

剑气纵横,金光激荡！大雄宝殿之内，一时间风云变色，青衫男子的剑法狠辣刁钻，招招致命，每一剑都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悲愤与仇恨，他的剑，不再是简单的兵器，而是他全部的意志，是他复仇的火焰，是他向这不公世界发出的咆哮！

“铛铛铛……”

剑锋与金光碰撞,发出金石交击之声，青衫男子以一敌众，竟丝毫不落下风，他的剑，快如闪电，疾如惊雷，在罗汉的金光中穿梭游走，寻找着破绽，静安大师坐在莲台上，岿然不动，只是双手合十，口诵佛号，一层淡淡的佛光自他身上散发开来，将那些激射而来的剑气一一化解。

“你的剑，虽有锋芒，却充满了戾气，剑心不净，便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。”静安大师的声音依旧平和，却清晰地传入青衫男子耳中，“你所谓的公道，不过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。”

“住口！”青衫男子怒吼，剑势更疾，“我不要听你这些虚妄之言！要么你死，要么我亡！”

他突然剑势一变,不再追求凌厉的攻击，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于剑尖，猛地向地面刺去！“轰隆！”一声巨响，整个大殿都为之震动，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，无数碎石飞溅而起，借着这股反作用力，他的身形拔地而起，如一只冲天之鹏，手中的长剑也仿佛被注入了全部的生命，化作一道惊天长虹，直刺静安大师的心脏！

这一剑,凝聚了他毕生的修为与仇恨，剑未至，那恐怖的剑压已让莲台上的静安大师衣袂飘飘。

静安大师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凝重,他双手合十的速度更快了，口中佛号也变得急促起来，一层厚重的金色佛光瞬间将他笼罩，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护盾。

“嗤——！”

长剑与佛光碰撞,发出刺耳的声响，青衫男子的剑尖，竟被那佛光死死挡住，无法再前进分毫，他双目赤红，拼命催动内力，手臂肌肉贲张，青筋暴起，但剑尖却如同遇到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，纹丝不动。

“放下吧，孩子。”静安大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，“仇恨就像一团火，最终烧毁的，只会是你自己。”

就在这僵持之际,青衫男子脑海中突然闪过山庄被血洗的画面，父母临死前的哀嚎，兄弟姐妹的绝望眼神……这些画面让他瞬间陷入了疯狂，他怒吼一声，竟将长剑弃之不用，伸出五指，化作鹰爪，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，抓向静安大师的面门！

“痴儿！”

静安大师见状,眼中闪过一丝不忍，他猛地一拍莲台，一股柔和却蕴含着磅礴力量的劲气拍出，正中青衫男子的胸口。

“噗！”青衫男子如遭雷击，整个人倒飞出去，口中喷出一口鲜血，重重地摔在地上，手中的长剑也脱手而出，滑出老远。

他躺在地上,胸口气血翻涌，眼神中的疯狂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痛苦，他看着大殿中依旧庄严的罗汉金身，看着莲台上依旧慈悲的静安大师，突然放声大笑，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与无助。

“哈哈……哈哈……公道？慈悲？哈哈哈哈……我明白了，我全都明白了！”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，“这世间，本就没有公道！所谓的慈悲，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，强者的遮羞布！我山庄之人，何错之有？却落得如此下场！”

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,却浑身无力，静安大师从莲台上走下，缓缓走到他身边，将他扶起，递给他一颗丹药：“服下吧，可以疗伤。”

青衫男子没有拒绝,接过丹药服下，静安大师叹了口气：“你山庄之冤，贫僧会给你一个交代，但你的路，还很长，放下仇恨，用你的剑，去守护真正的公道，而非宣泄私仇，剑，可以止戈，亦可以生杀，全在于持剑者的心。”

青衫男子沉默了,他看着静安大师慈悲的双眼，又看了看地上那柄陪伴他多年的长剑，良久，他缓缓点了点头。

东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,新的一天，即将来临，而古寺中的这场血雨腥风，似乎也随着那声剑啸，渐渐平息，只是那剑啸余音，仿佛还在群山间回荡，拷问着每一个人的心灵：何为佛？何为魔？或许，只在人心一念之间，而那柄长剑，是继续沉沦于仇恨的深渊，还是能寻得真正的道，将是他未来要走的路，剑已啸，群佛默，前路漫漫，唯有自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