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剑啸群佛》

剑啸群佛

当最后一缕残阳被佛塔的剪影吞噬,大雄宝殿的铜钟正发出悠长沉闷的嗡鸣，香火缭绕中，僧众们低眉垂目，诵经声如潮水般漫过殿前的青石板，试图抚平世间一切躁动与戾气，在这片被佛光笼罩的宁静深处，一柄被遗忘在尘埃中的古剑，正等待着它的主人。

这柄剑,名为“断妄”，剑身狭长，深如寒潭，未曾开刃，却已透出森然剑气，剑柄缠着褪色的流苏，据说是百年前一位高僧所制，本想以慈悲为刃，斩尽众生妄念，却最终因剑气太盛，反被其主封印于这古刹最幽深的藏经阁下，无人敢再触碰。

直到他的出现。

他不是僧人,也不是香客，他一袭青衫，背负断妄，步履如风，踏入了这座千年古刹，他眼中没有敬畏，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寒霜，仿佛世间万物，皆可一剑斩之，他径直走向藏经阁，无视住持的阻拦，无视僧众的惊呼，只在一双双错愕的目光中，拔出了那柄沉寂百年的断妄剑。

“铛——！”

剑鸣之声,清越刺耳，瞬间压过了殿内的诵经声，那不是凡铁的嘶鸣，而是龙吟，是虎啸，是积蓄了百年孤寂与不甘的咆哮，剑身出鞘的刹那，整个大雄宝殿的佛光似乎都为之一黯，香火无风自动，经幡狂舞。

“佛法无边，慈悲为怀，施主此举，是要与佛祖为敌吗？”住持合十，声音沉稳，但眼底已有一丝忧虑。

他持剑而立,剑尖直指殿中那尊巨大的释迦牟尼佛像，佛像低眉垂目，悲悯众生，仿佛能看透一切世间苦难。

“佛说众生平等，又说众生皆苦。”他的声音冷如冰，“可我见这世间，佛光普照，却仍有弱肉强食，仍有贪嗔痴怨，仍有无数生灵在苦难中挣扎哀嚎，这佛法，究竟是渡化了众生，还是纵容了这无尽的苦难？”
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决绝：“我辈修剑，不为斩妖除魔，不为称霸武林，只为斩断这不公，斩断这妄念，斩断这让无辜者受苦的‘天道’！我便以这剑，问一问这佛，这慈悲，究竟在何处！”

话音未落,他身形一动，如一道青色闪电，冲向佛像，断妄剑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，剑气纵横，切割着空气，发出尖锐的啸声，僧众们惊呼四散，住持欲要阻拦，却被一股无形的剑气所阻。

“嗤啦——！”

剑锋触及佛像的刹那,竟没有发出金石交鸣之声，反而像是切入了最柔软的虚空，佛像的面容在剑气下开始模糊，那低垂的眼帘似乎缓缓抬起，一道无形无质，却又浩瀚如海的佛光，自佛像心中喷薄而出。

这佛光并非温暖,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与威严，它没有攻击，只是静静地笼罩了他，在这佛光之中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：看到了童年的天真无邪，看到师门的覆灭，看到爱人的离去，看到无数个日夜的苦练与挣扎……所有的恨意、所有的怨气、所有的不甘，都在这佛光下无所遁形。

他握剑的手,开始微微颤抖。

“众生皆苦，苦在执着。”一个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，在他心中响起，不带任何情绪，却直抵灵魂，“你执着于复仇，执着于斩断苦难，却不知，苦难本也是修行的一部分，剑，能斩断外物，却斩不断人心中的妄念。”

“妄念？”他仰天长啸，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迷茫，“若不斩断妄念，这苦难何时能休？”

“剑有双刃，一斩外魔，一斩内魔。”佛光愈发明亮，“你今日以剑问佛，是外魔之扰；你心中之恨，是内魔之困，若你连自己的心魔都无法勘破，又如何能斩断世间的苦难？”

他持剑的手,渐渐垂下，断妄剑的剑气渐渐消散，那森然的寒意，似乎也被佛光所融化，他看着佛像那双仿佛蕴含着宇宙奥秘的眼睛，眼中的戾气，慢慢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清明。

“那……我该当如何？”他喃喃自语。

“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。”佛光缓缓收敛，“你的剑，本可为慈悲之刃，斩断众生之苦，亦当先斩断己身之苦，放下仇恨，并非遗忘，而是以更广阔的心胸，去包容这世间的不完美，去引导，去化解，而非毁灭。”

他站在原地,许久未动，背上的断妄剑，似乎也变得温润起来，殿内的诵经声再次响起，这一次，他听出了其中的平静与力量，他缓缓转身，将断妄剑重新插入剑鞘，那剑鞘上，似乎也多了一层淡淡的佛光。

他没有再看那尊佛像,也没有再看任何人，只是默默地转身，走出了古刹，夕阳的余晖再次洒在他身上，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，他的背影，依旧孤独，却少了几分萧索，多了几分坚定。

他知道,他的剑，依然会啸，但那啸声，将不再是充满戾气的质问，而是一种守护，一种慈悲，一种斩断世间无尽苦难，却也先斩断己身妄念的，大勇。

剑啸群佛,并非以剑凌佛，而是以心叩佛，那一声剑啸，惊醒了沉睡的执念，也照亮了前行的路，从此，剑与佛，不再是敌对，而是合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