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山易主
斜阳熔金,泼洒在长安城头残破的旗幡上,那“大楚”二字在暮色中渐次模糊,远处魏军的铁甲却如寒铁浸透了血色,反射出刺眼的光,老太监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半幅褪色的明黄旧袍,袖口绣着的盘龙尚在挣扎,仿佛欲从时光的灰烬中腾空而起,他佝偻着背,踉跄穿过宫门倾颓的巨大豁口,每一块碎裂的御道石板都在无声控诉着昨日的荣光,新主的铁骑已踏碎朱雀街的喧嚣,唯余这深宫一隅,还回荡着旧日王朝沉重而绝望的余响。
御书房内,烛火不安地跳动,将那具冰冷的龙椅投在墙上,如一头蛰伏的巨兽,新君端坐其上,指节却无意识地叩击着光滑的扶手,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,他目光扫过案几上那方温润的玉玺,印文是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”——这八个字曾如天宪般不可违逆,如今却静静躺在那里,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,老太监捧着一卷泛黄的舆图,步履蹒跚地呈上,声音干涩如裂帛:“陛下,这万里河山,皆是……前朝血泪浇灌而成。”
新君并未抬眼,只淡淡道:“血浇灌的,何止是河山?”他起身,踱至窗前,望着宫墙外隐约升起的、代表新朝的狼烟,那烟柱笔直地刺向暮色四合的天空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“易的,是城头变幻的王旗;不变的,是苍生眼底那抹麻木的疲惫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下去,“这龙椅,坐上去便如踏在流沙之上,今日我踏着前人的骸骨登临,明日,又不知是谁的足印,会覆盖我的痕迹?”
夜色如墨,浸透宫闱,老太监独自守在冷宫的断壁前,枯草在风中瑟瑟,如同无数无声的叹息,他摩挲着袖中那半幅旧袍,指尖拂过那盘龙的鳞片,冰凉坚硬,曾几何时,这龙袍加身,是九五之尊的无上荣耀,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绝对威权,可此刻,那绣工再精妙的龙,也挣脱不了这破败宫墙的囚笼,挣脱不了这“江山易主”四个字背后,那如潮水般汹涌、又似铁律般冷酷的历史轮回。
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,星河寂寥,亘古如斯,多少帝王将相,多少霸业雄图,最终都化作这浩瀚星河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,被时光的洪流无情卷走,唯有这“易”字,如同宿命般,在每一个王朝的兴衰更迭中,被反复书写,沉重得令人窒息,江山依旧,壮丽河山不增不减,只是那执掌乾坤的手,一次又一次地更换,每一次“易主”,都是一场席卷血与火的洗礼,都是无数生灵的悲歌与哀嚎,都在这古老的土地上刻下新的伤痕与印记。
远处,新朝的更鼓声隐隐传来,沉闷而有力,一下,又一下,敲碎了旧梦的残骸,也敲响了新时代的序曲,老太监缓缓闭上眼,那半幅旧袍的龙纹,仿佛在他掌心化作了一缕幽魂,无声地融入了这深沉的夜色,融入了这永恒流淌、永不停歇的“易”之长河,江山易主,易的是人间主,不变的是天地悠悠,是那深植于这片土地之上、关于权力、兴衰与永恒的无尽追问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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