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斩雷烈
苍穹如墨,沉甸甸地压向大地,云层深处,酝酿着一场足以撕裂天地的暴怒,那浓重的灰黑里隐隐有银光刺目闪烁,仿佛困于囚笼的远古凶兽,正焦躁地撕咬着束缚它的铁链,空气凝滞如胶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的灼烧感,压得人胸腔欲裂,村野之间,田亩龟裂,禾苗枯槁如焦炭,农人佝偻的脊背弯折成一张弓,却射不出任何希望之箭,唯有那枯槁的河床上,龟裂的泥缝深处,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草木腥气,倔强地钻了出来,像垂死者喉间最后一声叹息。
“雷烈……”人群中,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天际翻涌的雷云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吐出两个字,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枯叶在摩擦,带着骨髓的恐惧与绝望,“……又来了……”
这名字便是天罚的号角,每逢大旱三年,雷烈必至,他并非凡人,而是这焦渴大地上应运而生的“旱魃”之属,行过之处,寸草不生,生灵断绝,他便是那行走的灾厄本身,是苍穹对这片土地最冷酷的审判。
就在这死寂般的绝望即将彻底吞噬人心之际,一点寒光骤然刺破了凝滞的昏暗,人群骚动分开,一个身影踏着龟裂的大地走来,步履沉稳,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绝望的鼓点上,他一袭青衫,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单薄,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静,他手中倒悬着一柄长剑,古朴无华,剑鞘黯淡,唯有偶尔透出的一丝寒光,如同深渊中冰冷的星芒,昭示着其内蕴藏的锋锐。
是李青崖。
老农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微光,嘴唇嗫嚅着:“李……李先生……”
李青崖并未言语,目光如电,穿透翻涌的乌云,直刺那云层核心咆哮的雷霆之源,他缓缓抬起手,那柄倒悬的长剑随之扬起,剑尖斜指苍穹,没有多余的动作,没有冗长的咒语,他只是将那柄剑,稳稳地、决绝地,向前递出。
“铮——!”
一声清越的剑鸣,如同龙吟九天,瞬间撕裂了天地间令人窒息的死寂!那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,让所有屏息凝神的人心神剧震。
剑尖所指,云层深处那狂暴的银光骤然暴涨,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!一道粗壮得难以想象的紫色雷柱,撕裂墨云,裹挟着焚灭万物的威势,朝着李青崖当头轰下!那雷柱仿佛一条自九天垂下的怒龙,所过之处,空气被电离出刺鼻的臭氧味,大地在剧烈震颤,连远处的山峦都在这股沛莫能御的力量下瑟瑟发抖。
“李先生!”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呼喊。
李青崖的身影在恐怖的雷柱下渺小如尘埃,却岿然不动,他双目圆睁,瞳仁深处仿佛有星河在旋转、在燃烧,那是一种将生命与意志彻底融入剑锋的决绝,他手中的剑,此刻已不再是凡铁,它仿佛成了他意志的延伸,成了这片绝望大地上唯一能刺破黑暗的锋芒!
“斩!”
一声低喝,如惊雷炸响于他唇齿之间,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与孤注一掷的决然!
剑光乍起!
那并非一道惊天动地的匹练,而是一抹凝聚到极致的、近乎透明的寒芒,它细若发丝,却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,仿佛空间本身被瞬间割裂,这道寒芒没有丝毫犹豫,迎着那毁天灭地的紫色雷柱,悍然撞去!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没有光焰冲天的巨响,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、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碎的“嗤啦”声,那抹极致的寒芒,如同烧红的刀刃切过凝固的油脂,无声无息地刺入了狂暴的雷柱核心!
雷柱,那象征着天威的毁灭之龙,在触及那抹寒芒的瞬间,猛地一僵!它狂暴的能量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、绝对坚固的壁垒,疯狂地扭曲、挣扎、嘶鸣,紫色的光流在寒芒周围疯狂涌动、溃散,如同被狂风撕扯的布帛,雷柱的咆哮变成了惊恐的尖啸,那毁灭一切的威势,竟被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剑,硬生生地钉在了半空!
“嗤——”
寒芒继续,如同毒蛇噬入巨龙的咽喉,雷柱的核心,那团最为狂暴、最为凝练的紫色雷核,骤然黯淡下去,紧接着,伴随着一声微弱却清晰的碎裂声,那庞大的雷核,从被刺中的中心点,蛛网般裂开无数细密的缝隙!
“轰隆——!!!”
积蓄已久的能量终于彻底失控,自内向外猛烈炸开!但这一次,不再是毁灭性的冲击波,而是一场绚烂到极致的崩解!无数道细碎的、跳跃的紫色电蛇,如同被惊散的星尘,向四面八方激射、飞溅、湮灭,它们如同被斩断的囚笼锁链,纷纷扬扬,带着不甘的余烬,消散在昏暗的天空中。
云层深处,那压抑了太久的暴怒,如同被戳破的气球,迅速瘪了下去,翻滚的乌云失去了支撑,开始缓缓散开,露出背后久违的、带着水汽的灰白天空。
死寂,绝对的死寂,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彻底震慑,忘记了呼吸,忘记了呐喊,只剩下眼珠因极度震惊而微微凸出。
李青崖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,单手执剑,斜指苍穹,青衫在尚未散尽的、微弱的电光残影中猎猎作响,他微微喘息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握剑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,但他的脊梁,依旧挺得笔直,如同山岳。
终于,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带着巨大惊愕和狂喜的嘶吼,从人群中爆发出来:“雷……雷破了!天要下雨了!这回真的要下雨了!”
这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,瞬间引爆了积压已久的情绪,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,老泪纵横的农人扑倒在地,用枯瘦的手掌疯狂地抓起龟裂的泥土,仿佛要拥抱这死而复生的土地,绝望的深渊被彻底填平,希望的火种在每一张泪痕交错的脸庞上熊熊燃烧。
乌云彻底散去,灰白的天幕上,竟真的开始有细小的水滴凝聚、坠落,起初只是零星几点,落在滚烫的地上,发出“嗤嗤”的轻响,腾起微不足道的水汽,但很快,雨点变得密集起来,敲打着干裂的田埂,敲打着农人仰起的、满是泪痕的脸庞,清凉的雨水,终于再次降临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!
李青崖缓缓收回长剑,剑尖垂落,一滴雨水恰好落在他古朴的剑鞘上,晕开一个深色的圆点,他抬起头,望向那重新变得辽阔的天空,目光平静,没有丝毫波澜,他转身,将剑重新收入鞘中,那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一件稀世珍宝,他迈开脚步,踏着泥泞的地面,在村民们震天的欢呼和感激的泪水中,沉默地走远了,青衫在雨幕中渐行渐远,最终融入了水汽氤氲的天地尽头,只留下一道挺直的背影,和一道斩破绝望、劈开黑暗的剑痕,深深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底。
那剑,名为“斩雷”,而那斩破雷暴的人,从此有了一个新的名字——李青崖,他并非神祇,却以凡人之躯,挥出了足以斩断天罚的一剑,这剑,斩断了雷烈的暴虐,更斩断了这片土地上盘踞千年的绝望,从此,每当暴雨倾盆,老人们总会指着那雨幕,对着孙辈们讲述那个青衫仗剑、剑斩雷烈的故事,讲述那绝望中劈开的一道寒光,那足以刺穿任何黑暗的人心之光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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